寻找疏勒河
来源:中国甘肃网-甘肃日报 时间:2025-04-23
榆林窟
□ 滕建民
大漠、戈壁,空旷、苍凉。
踏上这片广袤无垠的大漠,戈壁在眼前无尽延展,四下里空旷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那份苍凉之感,丝丝入扣地渗进心底。我在寻找一条河,它叫疏勒河。我一步一步,在沙漠中艰难跋涉、苦苦寻觅,极目眺望,远处祁连山的雪峰,早已隐匿在茫茫沙雾之中,唯有那无边无际的金黄,似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在天地之间肆意流淌。
犹记得,一切的缘起,是那个被悠悠驼铃萦绕、深深浸润的夜晚。当文友文章的配图,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历史画卷,在屏幕上缓缓铺陈开来,疏勒河的名字,恰似一颗饱含无限生机的种子,在我对河西走廊那深沉炽热的情结里,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疏勒河,作为祁连山这位伟大母亲精心孕育出的三大内陆河之一,与我耳熟能详的黑河、石羊河,恰似同根同源、血脉相连的至亲。然而,它却始终像一位神秘的隐者,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神秘面纱。石羊河那干涸龟裂的河床,宛如岁月镌刻下的历史铭牌,让我真切地触摸到岁月悠悠走过的沧桑印记;黑河那清冽的雪水,好似大自然的神奇画笔,在张掖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精心勾勒出绿洲这一令人叹为观止的人间奇迹。而疏勒河,早就在历史那漫长而厚重的宏伟长卷里,挥毫泼墨,书写下无数波澜壮阔、扣人心弦的传奇篇章。
我顺着它的脉络溯流而上,它的源头藏在祁连西段的群峰之间。在托来南山与疏勒南山的褶皱里,融雪从草甸深处缓缓渗出,那清澈的雪水如同灵动的玉液,逐渐汇聚成清冽的溪流。在昌马峡谷,它劈开数百米高的红色砂岩,形成“一线天”般的奇观——垂直的峭壁上,水流冲刷的痕迹如岁月的指纹,谷底的河道宽窄不一,最窄处仅容一舟通过,急流撞击岩石激起雪白的浪花,轰鸣声在峡谷中回荡,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出了峡谷,河水漫过戈壁滩,在沙砾间蜿蜒成无数细流,形成星罗棋布的湿地。每逢清晨,薄雾笼罩河面,梭梭草与红柳的剪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最终,当疏勒河抵达敦煌西北的哈拉湖时,已跋涉了数百公里,却在大漠边缘写下最动人的篇章。湖水浅蓝如眸,倒映着天边的云朵,岸边的芦苇荡是候鸟的驿站,春秋两季,天鹅与灰鹤在此栖息,鸣叫声打破沙漠的寂静。再往西,河流逐渐渗入沙海,却在途经之处留下生命的印记:锁阳城遗址旁的绿洲里,沙枣树与榆树成行,田地里的蜜瓜藤蔓匍匐在沙丘上,银白的果实藏在绿叶间,汲取着河水的甘甜。夕阳西下时,河水被染成金红色,沙丘的轮廓在余晖中变得柔和,驼队的剪影缓缓掠过河岸,仿佛穿越千年的时光。
置身在疏勒河的河畔,只见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宛如无数颗细碎的钻石洒落在河面。偶尔,有几尾小鱼跃出水面,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像是在与阳光嬉戏。河岸边,芦苇丛生,修长的苇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芦花似雪,漫天飞舞。远处,几只苍鹭悠闲地踱步,时而低头觅食,时而引颈长鸣,为这片宁静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灵动。
历史的足印,沿着它的河岸,悠悠延伸。张骞的驼队,曾缓缓踏过它的浅滩;班超的旌旗,在河畔猎猎作响;岑参的诗句,也随那浪花悠悠流淌。当我在汉长城的残垣断壁上,小心翼翼地捡拾秦砖汉瓦,在莫高窟的壁画前久久驻足,终于恍然明白,是疏勒河,叩开了西域的大门,让中原与世界,在此奇妙相遇。锁阳城的传说,更是它最动人的注脚——薛仁贵被困的苦峪城中,那株救了将士性命的锁阳,不仅成就了一座城池的名字,更见证了大自然对人类的慷慨馈赠。
站在锁阳城遗址前,我仿佛穿越时空,看见盛唐的烽烟在城头袅袅升起,四路烽燧如纽带般连接着酒泉、哈密、敦煌与肃北。彼时,商贾使节往来如穿梭,胡商的驼队满载着丝绸与香料,佛僧的行囊里,装着经文与梦想。如今,斑驳的城墙依然坚毅地矗立,碎砖残瓦之间,锁阳仍在风中轻轻摇曳,悠悠传唱着“是药又是粮”的古老歌谣,诉说着大自然的神奇与历史的厚重。
疏勒河的馈赠,远不止于对生命的滋养。莫高窟的壁画,在疏勒河的氤氲呵护下,保存千年而依旧绚烂;榆林窟的雕塑,在它的温暖怀抱里,沉淀着古老的文明。那些散落在河畔的石窟,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串起丝绸之路的熠熠光辉。疏勒河用雪山的乳汁,精心哺育了敦煌文化的萌芽,让艺术与信仰,在这荒漠之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而在它的画卷上,自然与历史的笔触从未分离。既有无边大漠的雄浑苍凉,也有绿洲湿地的细腻温柔;既有冰川峡谷的险峻壮美,也有古迹遗址的厚重深沉。当你站在河畔,听着水流与风沙的合奏,便会懂得:这条看似孤寂的河流,早已将生命的密码与文明的记忆,刻进了每一粒沙子、每一块岩石、每一片芦苇叶的脉络里。
暮色渐渐浓重,沙海也慢慢归于寂静。对于一个匆匆寻梦者,我只能用自己肤浅的文字来敬仰疏勒河,而它早已如血液般,流淌在我的血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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