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陕北地域山水画语言表现的思考
来源:文化艺术报 时间:2024-01-16
徐慧琳 《乡山巨变》 纸本设色 240cm×200cm 2023年
从东北到西北,从关中到陕北。黄土高原的沟壑纵横震撼了我这个在北国生长的人儿,刺激了眼球,直击了心灵。从十几年前的初识到熟知,从喜欢到深爱,从表现到融入,直到今天这片黄土依旧深深地吸引着我。
陕北独特的地貌,养育了善良朴实的陕北人,厚重的黄土文化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追求。正如山水画所崇尚的,山水画从来不是对自然客观物象的描摹,而是一种文化的载体,是超以象外的精神寄托和追求。所以画陕北从来都不是对自然丘壑的单纯摹写,而如何将这里的地域特征、历史文化、风俗习惯通过带有主观情感的画面表达出来才是命题本身。
黄土初相识
第一次踏上陕北这片土地要追溯到十几年前的一次写生,初到陕北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沟壑纵横、峁梁相接、沟峁交错的苍茫土塬是我从未见过和感受过的。这种特殊的地理结构,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和震撼我至今难忘。那时的陕北还是漫天黄沙,资源匮乏,塬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缺水少粮,连洗澡都是一种奢侈。这些恶劣条件好像更加激发了我的征服欲,也就是画好这片土地的决心。于是我带上画笔满腔热血,几天下来我发现陕北真如大家所说“好看不好画”。复杂的结构起伏、光秃秃的山峁、嵌入式的窑洞,这些陌生的元素让我始终找不到方法来表现。她不同于北方的挺拔刚劲,也不同于南方的潇湘景色,她的这种苍茫质朴、耐人寻味的大美征服了所有人,不禁让人对自然充满敬畏之心。初次写生并没有收获一张满意的画作,犹如士兵打了败仗般悻悻而归,但它像一颗种子埋在了我心里,牵动我一来再来。
忘我进北塬
陕北夏季炎热多雨,冬季寒冷干旱,春、秋季气温变化迅速,温差较大,四季分明的气候让我想起王维在《山水论》中所说:“凡画山水,须按四时”。陕北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黄土色,而是一个彩色的陕北。春季大风下的嫩绿,夏季雨后的红棕色软泥,秋季金色的苞谷地,冬季梁上的白雪,任何时刻的陕北都有她独特的魅力。深入的接触让我们互相更加了解对方,我也像种子一样在这片黄土地上生根发芽,享受着黄土的阳光与养分,跟着陕北的四季长大成熟。这时陕北在我心里早已不是冷冰冰的写生地,而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也是这时我开始对陕北的地域符号和空间表现进行思考。
交融悟陕北
地域符号:明董其昌的“南北宗论”将画家分为南北两派,说明地域对画家的表现手法有很大影响,这种表现手法的形成一般以自然景物的地域性特征为基础,如北方的斧劈皴和南方的披麻皴,都是根据地貌特征提炼出的极具地域性的笔墨语言。范宽用雨点皴在《雪景寒林图》中表现北国风光,倪云林用折带皴在《六君子图》中表现平流浩渺的太湖,这些皴法都是画家根据自然物象提炼出的地域元素所形成的笔墨语言与符号。另外也受画家本身的影响,由于画家的生长环境、审美观、个人修养等因素的不同,感受的和关注的都不同,这点在我们团队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们团队的同学来自天南海北,吉林、山东、广东、江苏,还有土生土长的陕西人,大家即使画同一处景物,关注的和表现的也各不相同,从画面就能直观感受到。因为大家对地域的感受不同、关注的点不同,所形成的地域符号也各不相同,所以这种符号与其说是地域的符号,不如说是以地域为载体的画家思维的符号更合适。
徐慧琳 《青春逢盛世》 纸本设色 240cm×200cm 2023年
徐慧琳 《陕北风云》 纸本水墨 48cm×60cm 2023年
徐慧琳 《陕北清涧写生》 纸本水墨 48cm×60cm 2023年
徐慧琳 《新秋》 纸本水墨 48cm×60cm 2023年
徐慧琳 《疏云苍岫》 纸本水墨 200cm×200cm 2017年
徐慧琳 《空间形态——陕北》 纸本水墨 200cm×200cm 2018年
陕北的土塬交错纵横,山势连绵,苍劲有力,层层推进的土塬让黄土显得更加厚重,抓住这种独特的地理结构是提炼出具有其地域性符号的前提。作为北方山水,苍劲有力的线条更适合表现黄土高原的整体走势,在把握大的山势脉络的同时也注意到黄土的特殊质感。正所谓“远看其势,近看其质”,陕北地域土质松软,山体绵密,在表现时更适合细腻的塑造与表现,这与苍苍辽原的力量感形成鲜明对比。塬间崎岖的小路和山间星星点点的圆树,土塬层层和特殊的窑洞,尖刺的枣树与软糯的山羊,陕北的美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这节奏变换之间,这些浑然天成的兼具生活和形式的节奏变化就是最生动的地域符号。这些符号慢慢由他变我,融入了我的生活。
空间:随着时间的沉积和情感的交融,我逐渐在意识中构建了一个词——陕北空间。这个空间不是黄土高原那沟壑纵横和一望无际的地理空间,也不是一张作品中单纯的画面空间,而是一个非静止的、超越时空的,由地理空间、视觉空间、社会空间交错组成的多维度、立体的空间概念。这种空间似现实空间又非现实空间。
“空间”在山水画中一直都是一个重要概念,较人物和花鸟的关系更为直接和密切。空间问题在诸多古代画论中也都有所提及,如宗炳《画山水序》:“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郭熙的《林泉高致》中也提出“三远法”这一空间概念,这些都是对山水画中空间的探讨。王帆先生在他的著作《绘画艺术空间论》中提到:“绘画是空间观念的艺术化存在,而空间是从现实到抽象的观念。”这句话正说明了画面中表现的空间非地理空间,也不以视觉空间的真实为准,而是以画家意识中的空间也就是意象空间为宗,营造一个超以象外的、超越时空的空间。这种艺术化和抽象化的产生正是通过画家的主观处理后,营造出的超越三维空间和时间概念的一种带有浓烈情感的意象空间。陕北地貌特征显著,结构明晰繁复,表现时如果不抓住本身的空间特点,很容易失去地理空间这一基础。陕北地区的土塬结构层层叠叠,向高处远处推进,山势绵延,最后连成一线,这些特征使得陕北题材的山水画大多苍茫质朴、真实厚重。然而山水画逃不脱“寓情于景”“托物言志”,视觉空间的真实性从来不是画家们所追求和评判作品好坏的标准,而意境的营造往往是终极追求。意境的营造帮助我们幻想、塑造了一个画家喜乐宜居的意象空间。因为在意象空间中没有时间的限定,没有地域的局限,是完完全全以主观意愿为主导的“真实空间”。这种真实要求画家们对生活有敏感度,抓住第一感受,将生活场景、文化内涵、时代气息融入其中,这样的作品才更有张力和生命力,所以这种主观意识下营造的意象空间是一个具有地域性、民族性和时代性的空间。
表现新黄土
随着时代发展,陕北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发挥自身优势退耕还林推山致富。原本贫瘠的沟壑被推平了山头,推荒山建果园,种树防风固沙,引水拉电牧牛羊,“黄土高原”走进了“新时代”,也形成了平头山的特殊地貌,绿树成荫牧羊成群,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气象,这一推为陕北推出了一条发展之路、未来之路。我不禁为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欣喜。这么多年来我早已把自己当作是陕北的一分子,一粒沙土、一棵小树、一碗羊肉饸饹。
探索与实践是发现新规律的必然阶段,是思维发展的必然过程。陕北地区的新地貌必然需要探索一套新的表现语言。就像李可染先生所说:“传统必须受生活检验决定其优秀取舍,而新的创造是作者在大自然中发现前人没有发现的新的规律,通过思维,实践发展而产生新的艺术境界和表现形式。”而黄土的又一次被改变推动着实践的发展。这种表现语言的探索与创新并不仅仅是因为地貌特征的改变,而是在新的山水画语境下,寻求一种能承载思想感情的一套新的表现语言和方法。这套新的表现语言是拓展和延续画家对陕北新黄土的情感的表达,也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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